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輞川二十景:王維的山水與桃源|古畫裏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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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張夢佳 公元845 年,也就是唐會昌五年,唐武宗推行滅佛運動,毀寺拆塔,斷絕香火,無數佛門聖地在劫難逃,藍田輞川的清源寺亦未能倖免。昔日晨鐘暮鼓的禪林歸於塵土,隨之湮滅的,還有寺院牆壁上的壁畫。在此地揮毫潑墨的,正是唐代傑出的詩人兼畫家、有“詩佛”之稱的王維。清源寺的前身原是他在輞川的府邸,盛唐的輞川,羣山環抱,溪水流轉,四時風物各異,晨昏煙霞變幻。王維寄情於此,在輞川築別業,過起半官半隱的生活。後來爲替母親祈福,他將故居捐施爲寺,讓青山綠水間多了一處佛門淨地。或許正因如此,他在寺院的牆壁上親手繪下《輞川圖》,以筆墨寄託思念,也希望昔日居所的山川風物,能在禪意的氤氳中延續永恆。《臨王維輞川圖》(局部)北宋·郭忠恕(下同)竹裏館獨坐幽篁裏,彈琴復長嘯。深林人不知,明月來相照。鹿柴空山不見人,但聞人語響。返景入深林,復照青苔上。山水清曠,意境悠遠,《輞川圖》極好地展現了王維所開創的水墨山水的寫意之風。一幅幅山水小景不僅入畫,也在王維的詩裏。他與友人裴迪以輞川別業的二十處景緻分別爲題,共同創作了以輞川爲名的山水詩集——《輞川集》。正如蘇軾所言:“味摩詰之詩,詩中有畫;觀摩詰之畫,畫中有詩。”詩意與畫境交相輝映,奠定了文人畫的美學基礎。孟城坳新家孟城口,古木餘衰柳。來者復爲誰,空悲昔人有。文杏館文杏裁爲梁,香茅結爲宇。不知棟裏雲,去作人間雨。王維的真跡,早已隨清源寺湮沒於歷史的斷壁殘垣中,今時今日早已不得而見。然而《輞川圖》的潑墨山水,後來被不斷臨摹、拓刻,北宋郭忠恕的《臨王維輞川圖》,元代趙孟頫的《摹王維輞川諸勝圖》,明代文徵明的《輞川別業圖》……一代代名家筆下,昔日的輞川得以再現,於歲月流轉中光影不滅,長存人心。華子岡飛鳥去不窮,連山復秋色。上下華子岡,惆悵情何極。極目遠望,羣山遼闊,羣鳥翩然,層巒染秋。傍晚時分,王維與友人裴迪登上華子岡。作爲二十景之一的華子岡,位於王維宅邸的東北邊緣,是輞川別業周圍一處醒目的地理標誌。因毗鄰東側山脈的起伏山岡,地勢高峻,可俯覽整個輞川風光,而成爲王維登高遠眺之地。常和王維一同在輞川別業內遊覽創作的好友裴迪,在他的《華子岡》一首中寫,“落日松風起”“山翠拂人衣”,足見此地之林木繁茂,秀山翠嶺。《山中與裴秀才迪書》中,王維也寫道:“夜登華子岡,輞水淪漣,與月上下,寒山遠火,明滅林外”。可見華子岡此地,白日可攬勝,夜晚亦可沉思冥想,體悟天地。華子岡這個名字,本身就蘊藏了豐富的歷史典故。據南朝山水詩人謝靈運的記載,華子岡本是江西南城麻姑山中的一處山岡,因仙人華子期曾在此乘雲飛翔而得名。華子期是傳說中的得道仙人,根據北宋樂史的《太平寰宇記》,他應當是秦漢時人。秦始皇時期有四位德高望重的博士官,不堪秦的暴政,避入商洛山隱居,被稱爲“商山四皓”。華子期就曾拜入商山四皓之一的甪里先生門下修行,習得靈寶祕法。據《神仙志》中記述,他服用煉製的仙藥後,年歲逆轉,形如童子,一日能行五百里,舉起千斤之物亦不在話下,甚至一年之內可以蟬蛻般更換十餘次外皮,宛如脫胎換骨。最終,他不爲塵世所繫,飄然而去,得道成仙。唐代杜光庭的《天地宮府圖》中記載,華子期曾駐足於羅浮山中“七十二福地第三十四泉源”,成爲此地仙道的開創者之一。清代屈大均也在《廣東新語》中提到,華子期是“漢代羅浮仙之宗”。自南北朝時期道教建立、佛教傳入,讀書人在儒學經典之外,也深受佛道思想的影響。王維自號“摩詰”,正是出自佛教經典《維摩詰經》的主人公之名。又加之酷愛山水,深受謝靈運等前代隱逸詩人的影響,在輞川別業營構二十景時,便借用了華子期的典故。甚至詩一開篇,便寫飛鳥“去不窮”。飛鳥一隻接一隻飛向遠方,最終消失在視野之中,固然是王維登高時看到的實景,卻也很難不讓人聯想起佛經中常出現的“飛鳥喻”,亦即佛家所言 “無常”。正如《維摩詰經》中所言,世事“如空中鳥跡”,永無止境,了無痕跡,正是世間萬物皆無常,剎那生滅,並沒有什麼能成爲永恆的存在。鳥鳴散盡,人蹤渺然,只餘蒼茫秋山與詩人相對。萬物枯榮,諸行無常,即便是眼前壯麗絢爛的秋色,也不過短暫的幻象。然而此時此刻,當王維凝望這空山秋色,並沒因消亡而感到恐懼悲痛,反而體驗到了佛家所說色空不二的妙理——即世界的本性是空性。於是這份惆悵超越了個人的生死悲喜,反而帶着洞明世事後的靜觀與悲憫,在讀者眼前徐徐塗抹出一筆滿含禪意的超脫。木蘭柴秋山斂餘照,飛鳥逐前侶。彩翠時分明,夕嵐無處所。茱萸沜結實紅且綠,復如花更開。山中儻留客,置此芙蓉杯。宮槐陌仄徑蔭宮槐,幽陰多綠苔。應門但迎掃,畏有山僧來。斤竹嶺檀欒映空曲,青翠漾漣漪。暗入商山路,樵人不可知。高峻起伏的山谷中,翠竹成林。微風拂過,竹影輕輕搖曳,映在清澈的溪流上,泛起點點漣漪,清幽而富有生機。這是輞川二十景的又一景——斤竹嶺。“斤竹”,即爲成片的竹林。在這蒼鬱秀麗、滿目碧綠的竹林中,隱匿有一條神祕的小徑,蜿蜒通向山中深處,即使是常年在此砍柴的樵夫,也未必知道它的存在。詩裏的商山,即是秦末商山四皓隱居的地方。東園公、夏黃公、綺裏季、甪里四位高士,不願被捲入政治紛爭,因此選擇隱於商山,遠離塵囂,採芝充飢,過着清貧而悠然的生活。《史記·留侯世家》裏記載,漢初,劉邦的太子劉盈因戚夫人干政而處境艱難,太子太傅張良於是尋訪商山四皓,請他們出山輔佐太子。四人年事已高,鬚髮皆白,但才智卓越非凡。他們的出現讓劉邦意識到,太子雖年幼,卻已得隱士相助,於是放棄了廢立太子的想法。劉邦去世之後,太子劉盈即位,想要爲四皓加官進爵,四位高人謝而不受,重回商山隱居,最後卒於商山,也葬於商山。商山四皓的故事,因此成爲中國隱逸文化的象徵,也代表了士人的獨立人格與高風氣節,被歷代文人傳頌。王維在詩裏提到“商山路”,也正是向這一隱逸傳統致敬。他生活於盛唐年間,出身太原王氏望族,年少即成名,中進士之後即在朝中爲官。當時正值唐代社會相對安定富庶的階段,佛教禪宗盛行,士大夫中興起了一股崇尚山林隱逸的風氣。不少文人官員一邊居廟堂之高,一邊也憧憬着遠離塵囂,找尋一片心靈淨土,王維也不例外。在複雜官場宦海沉浮的同時,他的內心,對恬靜的隱居生活始終充滿嚮往。開元二十九年,四十餘歲的王維終於購得輞川山谷中的莊園,這裏幽僻秀美,有山林泉石之勝,正合他“晚年惟好靜”的志趣,實現了他長久以來寄情山水的夙願。於是輞川別業,是他心中的理想歸宿,而斤竹嶺的幽深小徑,通向的正是靜謐隱逸的桃源之境。陶淵明在《桃花源記》中講了一則武陵漁人誤入桃花源的故事。那裏沒有戰亂,沒有壓迫,百姓安居樂業,生活安寧。然而漁人離開之後,再無法重返回去的路,也再無人能找到桃花源。這份可遇不可求的神祕,無獨有偶,也在王維的斤竹嶺裏。“暗入商山路”,斤竹嶺的隱祕山徑,如同桃花源的入口,只有偶然誤入者才能得見。也正如《桃花源記》中“初極狹,才通人,復行數十步,豁然開朗”,這條連樵人也不知道的小路,通向的是一箇遠離塵世、不可被輕易找到的幽徑。而道路盡頭豁然開朗的,不僅是溪水潺潺、竹葉簌簌的輞川別業,其實也是王維超然塵世、寧靜恬然、自由解脫的內心世界。臨湖亭輕舸迎上客,悠悠湖上來。當軒對尊酒,四面芙蓉開。柳浪分行接綺樹,倒影入清漪。不學御溝上,春風傷別離。欒家瀨颯颯秋風中,淺淺石溜瀉。跳波自相濺,白鷺驚復下。金屑泉日飲金屑泉,少當千餘歲。翠鳳翊文螭,羽節朝玉帝。白石灘清淺白石灘,綠蒲向堪把。家住水東西,浣紗明月下。漆園古人非傲吏,自闕經世務。偶寄一微官,婆娑數株樹。漆園也是輞川二十景之一,然而這首《漆園》,卻並沒在寫景。漆園,顧名思義,就是種植漆樹的園子。漆器這種工藝早在新石器時期就已出現,到春秋戰國時,技法已經十分熟練,無論是生活用具,或是祭祀用品,常常出現漆器。管理漆樹種植的職位被稱作漆園吏,在中國歷史上,最有名的一位漆園吏,恐怕要數莊子。據《史記》記載,莊子曾爲宋國漆園吏。王維的詩裏寫“古人”,指的正是莊子。相傳,楚威王曾想邀莊子出仕,遣使者去見莊子。莊子指着一隻龜問使者:“你們說這隻龜是願意被供奉在廟堂,還是寧願拖着尾巴在泥塘裏自由自在?”使者答:“當然是後者。”莊子於是大笑道:“那麼,我也願做那隻自由的龜,而非束縛於廟堂。”楚威王是戰國時期楚國的著名國君,在位期間,楚國的疆域達到了最大規模,國力昌盛,是“天下之強國”,具“霸王之姿”。然而這樣的邀請,被莊子婉言拒絕。王維說“古人非傲吏”——莊子並非傲慢,也並非無能。他只是不熱衷政務,不追逐權勢,因此主動選擇遠離,寧願寄身微官,棲身漆園,過一種悠然淡泊閒適的生活。而在漆園任職期間,莊子沉浸於道家哲學思考,“莊周夢蝶”的故事便誕生於這種背景下。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一隻蝴蝶,在風中自由飛翔,完全忘卻自身,不記得自己是莊子。醒來後疑惑又恍惚:他到底是莊周還是蝴蝶?究竟是他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,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成了莊周?於是,莊子寫下《齊物論》,主張“天地與我共生,萬物與我爲一”。萬物乃同一,本質皆虛幻。這是道家思想的象徵,也在幾百年後,契合了王維的心境。王維以莊子自況,並非偶然。他這時同樣對仕途感到疲憊,深居輞川,過着半官半隱的生活,崇尚佛禪的曠達也仰慕莊子的逍遙。在輞川的竹林松風間,他與好友裴迪同遊,盡享清幽之樂,同當年在漆園樹下自在徜徉的莊子別無二致。“婆娑數株樹”,王維也想做一隻在泥水裏打滾的神龜。輞川之於王維,就如漆園之於莊子,皆是遠離塵世、安身立命的理想之地和精神之所,隱居山林也並非出自狂傲,而是對名利的超脫和對自我心性的守護。莊子在漆園思考道法,夢蝶遨遊;王維在輞川遊覽創作,感悟詩畫禪境。於是漆園,樹影婆娑、恬淡安寧的漆園,不僅僅是一箇地理空間,也是一種踐行逍遙與自在的人生境界。南垞輕舟南垞去,北垞淼難即。隔浦望人家,遙遙不相識。北垞北垞湖水北,雜樹映朱闌。逶迤南川水,明滅青林端。欹湖吹簫凌極浦,日暮送夫君。湖上一回首,山青卷白雲。白石灘清淺白石灘,綠蒲向堪把。家住水東西,浣紗明月下。辛夷塢木末芙蓉花,山中發紅萼。澗戶寂無人,紛紛開且落。椒園桂尊迎帝子,杜若贈佳人。椒漿奠瑤席,欲下雲中君。和漆園一樣,椒園也是輞川一景。然而和《漆園》一樣,王維寫《椒園》,依然沒有在寫現實中的椒園。桂木製成的酒樽迎接娥皇女英,備好杜若香草,將椒漿灑在瑤席上,以此期待雲中君的降臨。這是一場超脫現實的、想象中的祭神儀式。王維在此採用的種種意象,全部出自屈原的楚辭。《九歌·湘夫人》中一同嫁給舜,又在舜死後一同化爲湘水之神的娥皇、女英,《九歌·雲中君》裏豐隆尊貴的雲中君,神座前的香草,祭祀時的桂酒椒漿……屈原年輕時滿懷雄心壯志,曾一度掌管楚國的內政外交。對內變法改革,對外聯合齊國抗秦,使楚國一度國富兵強,也深受楚懷王信任。然而他的主張漸漸觸及貴族利益,因此被讒言陷害,逐漸失勢,幾度被流放。他對國家充滿熱愛,對小人誤國因此而生憤慨,但始終沒能被重新重用。最終秦軍攻破楚都,他悲憤難平,投汨羅江自盡。屈原在《漁父》中寫:“舉世皆濁我獨清,衆人皆醉我獨醒。”他因不願隨波逐流被逐,最終投水殉國。這份忠誠和孤高,引發後來兩千多年裏,許許多多來自文人志士的感慨與敬意。王維生活在盛唐,此時尚在安史之亂前,開元盛世的輝煌勝景猶留有餘韻,然而光鮮表象下,朝政的黑暗與腐敗正在滋生,社會矛盾也日益尖銳。王維雖未遭貶逐,仍感官場濁流,不願隨俗。椒園裏,王維引楚辭典故,在想象中打造出浪漫祭祀場景,是對屈原的敬意,也是自身心境的映射。於是巫者焚香釀酒,歌舞招神,期盼神靈降臨。這瀰漫濃濃古代巫祭氛圍的祭祀儀式,也是一場穿越千年的楚辭吟誦。寫香草美人,其實就是抒發高潔之志。賢德之士當得高禮,明君賢主何日能來?這座種滿花椒的小小園林,因此不僅是現實中的園圃,而更瀰漫着楚辭的幽香,成爲王維的心靈寄託之地。《江干雪霽圖》唐·王維詩文短小,筆墨疏淡,然而王維的詩句正如他的潑墨山水,煙嵐掩映,遠山含翠,淡雅疏朗卻寓意深遠。詩與畫交映,繪出一幅不染塵埃的隱逸長卷,也構築出一方人間桃源。王維的輞川,於是不再只是地理上的山水田園。千年之後,當我們再觀《輞川圖》,再讀《輞川集》,依然能看見山色空濛,曲徑幽深,依然能聽見飛鳥遠去,松風入耳。王維以詩入畫,以畫和詩,在輞川山水間,開闢出一條以自然見道、詩禪合一的美學之路,也爲後人留下一片空寂超然、寧靜玄遠的心靈淨土。《臨王維輞川圖》北宋·郭忠恕圖片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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