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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多和田葉子:語言不是出生地,而是一種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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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7年初冬,漢堡的易北河畔天氣已經轉冷。多和田葉子住在一間面朝河道的小公寓裏。她用膠帶將一張手寫告示紙貼在窗邊:“此處有售日語與德語雙語詩集《唯有你在的地方一無所有》,一冊二十五馬克,有意者請按門鈴。”她並不覺得這舉動有什麼突兀之處——書多賣一冊是好事。她在小說《捕雲記》中,以回憶的方式寫下了這段經歷——“那是我人生中出版的第一本書。”這本由一家名爲“破產出版”的公司推出的詩集,爲她在德語文學世界打開一扇微妙的縫隙。從那扇縫隙中,多和田葉子觀察語言如何呼吸,如何掙脫秩序,如何帶人前往未知之地。三十八年過去,她依舊在用德語和日語雙語寫作,已是最具國際影響力、被認爲是最有可能摘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之一。正逢多和田葉子的新著《獻燈使》在中國出版,《經濟觀察報》以文字訪談的形式,與她進行了對話。1960年,多和田葉子出生於東京,父親在書店林立的神保町經營一家外文書店,她從小浸潤在多語言的環境裏。早稻田大學畢業後,22歲赴德留學,隨後定居,並前往瑞士完成博士課程。她至今已在德國生活四十餘年,通曉包括俄語在內的多種語言,不僅是作家、詩人,也是劇作家和翻譯家。如果繼續從她的作品中截取片段形象,那麼就是——她總是出現在機場、車站,出現在飛機、火車、計程車上,去往一箇個或者陌生、或者熟悉的地方,每年坐飛機的時間越來越長。幾十年來,多和田葉子始終以“旅人”和“語言發現者”的身份自居。年輕時的多和田葉子做過橫跨西伯利亞冰原的長旅,放浪於印度,曾在歐洲邂逅了一位能用異常流暢的日語做精雅表達的外國人。這場交談讓她產生了一種想法——日語在外國人眼中究竟是什麼,如果從外圍遠觀日語,將會看到什麼樣的風景。這段經歷決定了她的文學出發點。由此,她以新的角度打量並捕捉自己的母語,從母語的“束縛感”中逃離,開始了在日語和德語之間的遊走,有意識地讓自己成爲了一箇“語言難民”。比如她在第一本詩集裏,創新性地將日語豎排與德語橫排設計在一起,讓讀者穿行於兩種語言的縫隙之間。這種大膽實驗昭示了她的核心文學觀:語言從不是透明而中立的載體,而是有生命的主體,可以自行言說。“語言或國籍本身與個人的身份認同並無相關。”她對《經濟觀察報》表示,“對於作家而言,首先重要的是選擇‘用哪種語言寫作’。”20世紀90年代後,多和田葉子看到了一箇“界線”逐漸消失的世界,從前固若金湯的男性權威開始相對勢弱,性別與權利的邊界發生着動搖,這讓她的創作擁有了固定的主題:在新世紀裏,如何超越既往的各種界線。於是在她的作品中,《裸眼》裏的越南女孩在巴黎流浪,誤入黑暗的電影院,孤獨地成長,儘管不懂法語,卻可以用自由的裸眼,從電影裏看到超越字幕解釋的更多義的故事。而《雪的練習生》,讀者將書讀到最後,才發現這是一本曾經是莫斯科馬戲明星的北極熊寫的自傳。《狗女婿上門》便如書名,東京多摩川畔的北村老師和一箇不請自來的“犬男”過起了二人生活。在《獻燈使》裏,主人公無名的母親也許是一隻仙鶴。不僅是情節與人物在跨越邊界,文字本身的定義也在多和田葉子手下出現了自由的變化。《飛魂》裏沒有具體的年代和地點的設定,日文原文中大量使用漢字,除了故事情節,多和田追求的是一箇一箇漢字本身的筆畫結構性美感。在這本書中,漢字和日語假名混合在一起,假名像海水,漢字則像海水中浮現而出的礁石,閃爍着精緻的光澤。她還在書中自造了許多四字成語,如果出聲朗讀文章,這些四字成語能體現出一種異質的音韻節奏美。2000年前後,多和田葉子的創作進入新的階段。她開始更爲直接地書寫旅人、移民、流徙者的經驗,關注邊境政治與文化結構。小說《球星時間》《獻燈使》《開孔F的初戀節》《散落在地球上》等,都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對個人身份的深度探問。她在用日語寫作的同時,也以德語文學獲得了獨特地位。她的德語作品如《語言警察與多語言遊戲者》《我的小拇指是一句話》《保羅·策蘭與中國天使》等,在德國文學圈引發廣泛關注。2018年,多和田葉子獲得了德國重要的文學獎“克萊斯特獎”。評委評價她“通過精細而自由的語言實驗,擴展了德語文學的邊界”。多和田葉子在一次採訪中曾說:“用德語寫作時,我感到自己是語言的移民。語言不是出生地,而是一種選擇。”這種對語言不確定性的敏感,使她在國際文學界獲得廣泛共鳴。“我認爲世界文學中最重要的是翻譯。”她說,“翻譯者必須兼具對母語與外語的文學知識和文學感受力。”而她的作品,正是對譯者提出最大挑戰的類型。縱觀多和田葉子的作品,她是一箇獨特的文字遊戲者。從她的作品中經常可以看到她自造的新詞,錯位的比喻。她還喜歡將漢字本身的筆畫拆解開來,做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解釋,以此提醒讀者,“字面意義”從來不是語言的唯一正解,文字本身就是有靈之物。2018年,她的小說《獻燈使》的英譯版獲得了美國國家圖書獎翻譯文學獎——但譯者只譯出了其中的一章,而且必須在譯文中直接插入解釋,其餘章節因語言結構與漢字遊戲過於複雜,被迫放棄。同一本書的中國臺灣地區的繁體中文版,採用了保留原文用字的譯法,捨棄了語言遊戲的多義性。2025年出版的同書簡體中文版,採取“歸化翻譯”的方式,保留了原作的靈動。面對同一本書,不同的譯者做出不同的取捨,讓她的作品呈現出了不同的面貌。對此,多和田葉子豁達地表示“譯文如何取捨,全權交給譯者處理”。在她看來,作者與譯者都是在填補語言與文化之間隔閡的尋路人,是遊離於兩種語言的擺渡者,作者與譯者攜手,文學才得以跨越語言界限,傳播延續下去。|訪談|語言、寓言與世界文學(編者注:以下爲多和田葉子訪談摘錄)小說《獻燈使》是多和田葉子近年來極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,書中描寫了一箇並不遙遠的未來,日本在一場毀滅性的核災難後,環境遭到嚴重污染,政府奉行嚴格的鎖國政策,現代生活方式瓦解。更爲奇異的是,社會結構發生了倒置——年長者被剝奪了死亡的權利,只有無盡地活下去,年輕一代則天生羸弱而聰慧,註定短命。荒誕而又日常的超現實敘事手法,讓小說散發出一種既未來又蒼老的獨特氣息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《獻燈使》這部作品是如何構思出來的?創作靈感源自何處?故事中描繪了一種未來的日本社會,即“老年人長壽但極度虛弱,年輕人短命但聰慧”,這種設定是否包含了某種象徵意義?您希望傳達怎樣的訊息?多和田葉子:在《獻燈使》中,我設定的是“老年人長壽,體力和意志都很強大;年輕人體力弱,但聰慧”。這裏所說的“聰慧”,是指年輕人已經領悟到,爲了追求金錢和權力而去傷害自己和他人的行爲已經毫無意義。這種設定並沒有象徵意義,是我對當下的日本現實社會做出的稍加誇張的描述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在《獻燈使》中,語言似乎具有特殊作用。例如,日本成爲一箇閉關鎖國的國家,切斷了與外國及外語的交流。這一情節設計背後有怎樣的用意?多和田葉子:閉關鎖國的現象和心理狀態,也是我親身觀察出的現實。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發生後,日本人出現了一種不願出國的趨勢,出國旅行和留學的日本人數明顯減少了。我認爲這是一箇危險的趨勢。儘管並非每個人都必須離開日本去過海外,但無論哪一時代,“留在故鄉的人”與“走向國外的人”之間的平衡都至關重要。然而,我注意到自2011年以來,日本出國的人口比例似乎過於明顯地下降了。此外,從2020年開始,由於疫情危機,不僅日本,在世界各國,跨越國境都變得十分困難,我寫《獻燈使》的時候,疫情尚未發生,因此我把閉關鎖國視爲日本特有的傾向,後來我意識到,這種閉鎖現象有可能在全球範圍內發生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時,您身在德國,震後曾兩次前往福島,和各種各樣的人們交流,這些經歷是否對小說創作有所啓發?多和田葉子:是的,東日本大地震發生時,我正在柏林。後來我兩次訪問了福島縣,與英語補習班老師、公司職員、農業從業者、魚店店主、退休人員、陶藝家、僧侶以及學生等各類人士進行了交流。《獻燈使》的故事雖然並不設定在福島,但我在福島聽到的各種講述確實爲我創作小說提供了重要參考。此外,我也參考了水俁病和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的相關資料,從中獲得了靈感,可以說,《獻燈使》是一部以廣義上的“工業污染公害”影響爲主題的小說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語言禁令的設定有什麼背景嗎?多和田葉子: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,日本曾禁止使用來自美國的外來詞彙,我認爲這是非常愚蠢的政策。然而現在的日本社會卻走向了另一箇極端,即過度使用來自美國的外來語。問題不在於外來語數量多或少,我擔憂的是,人們的大腦會被那些與IT技術和商品一起以商業目的湧入日本的外來詞彙所控制。我覺得這種事態令人遺憾。當我們面對來自異文化的新詞彙。最重要的,是用自己的頭腦去思考如何翻譯。《獻燈使》中的人物義郎正是在實踐這一點。他把“禁止外語”這一荒謬的法律反過來加以利用,轉而進行一種富有創造性的行爲,這是他對壓迫的一種抵抗方式。關於世界文學的思考《經濟觀察報》:您曾質疑“國境”或“國籍”在文學中的意義。請問您是如何看待“世界文學”這一概唸的?多和田葉子:首先必須意識到,人的出生與成長的國家、現居住的國家,以及國籍這三者往往並不一致。對於作家而言,首先重要的是選擇“用哪種語言寫作”。我選擇了日語和德語作爲創作語言,但這並不是我在所有語言中自由選擇的結果。我偶然出生於日本,移居德國時也並沒有其他選擇,可以說是命運使然。但無論選擇了哪種語言,關鍵在於你如何面對這種語言的歷史與特性,這是個體能夠做出的選擇,國籍也是一樣的。語言或國籍本身與個人的身份認同並無相關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這是否意味着,出生地沒有意義?多和田葉子:當然不是。我並不是想說“在哪個國家出生”毫無意義。出生在日本的人,理應承擔日本的歷史;出生或生活在德國的人,也應對德國的歷史負起一定的責任。這種“責任感”指的是,我們應當從祖先犯下的錯誤中不斷進行多角度的反思,努力避免重蹈覆轍,而這種責任感也會反映在我們書寫的文學當中。《經濟觀察報》:在您看來,世界文學最重要的是什麼?多和田葉子:我認爲世界文學中最重要的是“翻譯”。翻譯者必須兼具對母語與外語的文學知識和文學感受力。過去,這樣的翻譯者教育並未受到足夠重視。我認爲今後應在大學教育中積極開設“文學翻譯學科”。同時,也應該設立更多的翻譯獎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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